采访孙奎
至少有三个理由
他是地球物理公司胜利分公司
扎根地震勘探队最久的排列副队长
风生水起十九载有口皆碑
他凭一辆“房车”走天下,
空旷的野地碱滩宏阔的戈壁荒漠
除了上天入海
孙奎和他的“房车”无惧无畏
在他眼里
任何珍馐佳肴都抵不过大葱蘸酱回味悠长
他对美食的诱惑有与生俱来的抵抗力
绕过滨州市沾化县(富台项目所在地)一段乡道村街,采访车顺着电话里给出的方位一路向北。麦苗正开始返青,在一望无尽的原野上填满了空旷。爬上一段田间地头,车停下来,两条远去的车辙清晰的印在脚下。司机无奈拨通了孙奎的电话,“孙队,你这么个跑法,天黑我也追不上你。”“好吧,我不动,但我只能给你们十分钟,水库那边的排列……”采访车的马达声迅疾中断了通话,我们在弥天的尘雾里改道西行。
在一蓬枯败的芦苇丛里,我见到了孙奎。春天的气息还没有惠及这里,草木延承了冬天萧瑟和单一的基调。身穿红工装的孙奎张着两只大手向我们走来。灰色的底板上立刻被重重泼了一瓢红墨,那么突兀,又那么明亮鲜活,如彩虹般光芒四射。这幅画面驻足我记忆里许久,至今不曾淡化。
“一个员工崴脚了,我临时补个位。”孙奎边说边把两手顺着裤缝上下擦了几下。简单寒暄后,我说“十分钟恐怕……”“哦,没事了,水库那边解决了。”他指着口袋里的对讲机说,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。
见到孙奎,就见到了他的“房车”,这是一辆尼桑商务车。长不足一米二,宽约五十公分的铁床出自小型加工厂,除具备承重的基本功能外,只会冷漠的泛着寒光,生活用水储存在一个特制的不锈钢大桶里,两样大物件几乎占满了后备箱,洗漱用品和其他生活用品见缝插针,或床下或床头或车顶或车壁,琳琅满目,使后备箱看起来像极了杂货铺。
说起“房车”,孙奎就像在说自己的孩子。
年,孙奎被认命为SGC()队排列副队长,从那时起,队上就给孙奎配了“房车”。那会儿的“房车”没有后备箱,孙奎的一切行囊都在后排座位上。躺下是床,坐起来是工作间,空间逼仄狭窄。现在的“房车”已经是第四辆了,从车型到舒适度都有了很大改观。有人说,孙奎何德何能,能坐享“房车”待遇?其实了解孙奎的人都会义愤填膺地回击质疑,这样的“房车”,你来一辆试试?
地震生产一开始,孙奎有“三怪”:
一是从来不在驻地食堂吃饭;
二是从来不在驻地宿舍睡觉;
三是除了与工作相关的人,谁也找不着他,能在对讲机里解决的问题绝对不见面。
用孙奎的话说,施工现场状况百出,时时都得有人盯着,这个人必须是他,除己之外他谁都不放心。食堂的好饭菜对他没有吸引力,馒头就咸菜疙瘩、大饼就大葱蘸酱是他的伙食标配,这些食物在村镇乡间极易买到。秋冬出工,一兜馒头吃两到三天,一个咸菜疙瘩吃一个礼拜。对孙奎来说,食物的冷和硬只是味觉和口感的差异,只要能裹腹,即便味如嚼蜡,也甘之如饴。大葱味儿冲,在密闭的后备箱里存久了,气味实在难以忍受。孙奎会简单做一下去味化处理,掐头去尾,把中间切成段,青青白白分装在便当盒里。这是他的“主菜”,做法自然要精致一些。
开工以后,孙奎连夜里睡觉都得睁着眼。电台一响,床榻上像安了弹簧。哪条排列不通,哪条测线有问题,仪器操作员喊哪个人没回应,他心里明镜儿似的。队上员工风趣地说:“马王爷的三只眼都不如孙奎的两只眼有神。”大家都知道孙奎的特点,无论什么时间出现什么疑难杂症,都会在电台里向他求助。隔空指导解决不了的问题,孙奎就会开车奔赴现场。只要看到远处有两道强光呼啸而来,大家悬着的心就落下一半。
孙奎不是万能的度娘,遇到新鲜和芜杂的问题也会指着天王老子发脾气。员工们噤若寒蝉,由着他撒野。办法总是多过困难,问题最终都会得到解决。孙奎龇牙一笑,车很快就消失在茫茫暗夜里。“房车”是孙奎的腿,没有腿的人寸步难行。富台项目初期,孙奎的车坏了,队长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他,“我可以没车,你不能没腿。”
体能上的消耗虽然寥寥,但作为管理者,孙奎需要抗击的是来自精神上如海浪卷起千堆雪般气势如虹的压力。
年腊月,SGC()队穿越东营辛安水库。橡皮船在宽约2公里的库面上往返逡行,排列摆放顺利完成。时近中午,刮起大风,气温骤降,沉到水底的排列不断被偏移,复位时又被拽断,仪器车频频发出警示,“第1条测线第3段不通,“第2条测线第4段不通,第4条测线……”库面已经开始结冰,伴随着咔嚓咔嚓的脆裂声,不断有排列线被捞出更换,再沉入水底。下午一点过后,阳光逐渐被乌云裹挟,气温继续下降,孙奎在排头的橡皮船里心急如焚。下午两点,仪器车告急,排列不通率持续上升,如果天黑前不能解决,整个施工将停滞。彼时,除橡皮船下的弹丸小地,整个库面冰坂加厚,一片惨白的银光。对讲机里的声音越来越焦灼急躁。长时间漂浮在水上,体能上的损耗巨大,加之寒冷突袭,每个人看起来都虚弱无力。“孙队,怎么办?”几十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孙奎。“拿镐破冰开路,橡皮船跟上!”孙奎冷静地下达命令。
一时间,镐头铁锹的铿锵声,冰层断裂的破碎声,橡皮船拖拽排列线的摩擦声,电台里急促的呼叫声此消彼长,人船合力,搅动的暗夜如白昼般丰富生动。
凌晨四点,“放炮”的指令划破阴郁的长空,橡皮船上纷纷倒下被冰水浸透的身体。孙奎掏出最后一颗烟。烟已被打湿冻成冰坨,在打火机擦出的微光里渐渐濡化,连同他失去知觉的手指。
细心的员工发现,辛安水库一战,孙奎开始掉头发。最初,他还掖着藏着用帽子遮着生怕人看见。几个工区下来,头发越来越少,直至光头。光头成全了孙奎“死猪不怕开水烫”的勇气,他索性扔了帽子,用他的话说,老婆已经娶回家了,要不要头发无所谓。
野外施工,最难熬的是时间。普通员工的熬,通常在两道工序间周而复始的等待里,这种熬时,靶向明确,目标清晰,只是无聊无趣。而孙奎的熬时掺杂着千奇百怪的不确定因素,是被皮带抽着,被鞭子赶着,被重物挤压着,一种一触即爆的膨胀感逼得人喘不上气。尤其是当仪器车向排列喊话,又长久得不到回应的时候,如坐针毡的刺痛感常常使孙奎焦灼急躁。他心里清楚,排列班不向他求助就证明事情还没有糟透,他的过多干预反而会让前线施工束手束脚。煎熬无法排解的时候,他把“房车”开进空旷的大野地,让野草锋利的刺芒刺痛皮肤,末梢神经苏醒的刹那,他被解救了。
从白天到黑夜,又从黑夜到白天,无尽的等待里,孙奎像熬鹰一样熬时间。熬灭了万家灯火,熬得霁月无光、星辉惨淡,把时间熬焦了、熬干了,熬出又一轮火红的太阳。在煎熬的苦汤里,车顶贴的一张全家福照片是支脉上的一股甘甜。想想女儿和妻子,时间就会走得快一些,焦虑就会变得少一些,但儿女情长只能浅尝辄止,孙奎说,总想家容易丧失意志。吃饭不讲究,睡觉不按时,多年的野外生活,孙奎把自己活成了“神仙”。
在SGC()队,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:收工回家的孙奎有一晚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,爱人问及,不语,再问,长吁短叹,爱人气急,一顿粉拳如雨点般撵他下床。孙奎投袂而起,飞身上阁楼,钻入地板上一窝暖铺,少倾,便酣睡如泥,直至日上三竿。我问孙奎故事是否属实,他笑着说,地板上的铺盖是他现打的。
从未想过离开地震队,
就像农民舍不得离开土地,
我的青春燃烬了,
但我中年的激情,
老年后的余温还是一片没有开垦的处女地,
我有大把大把的野外实战经验
和想法要传授给年轻人,
我怎么能轻易离开呢?!
这是我的家啊!
是我生命的起源和终结地!
明亮鲜活
采访接近尾声,孙奎站在暮光里与我们挥手作别。这个并非英俊的光头男人是那样洒脱和豁朗,他言辞里流露出的柔情和刚毅让人心生感动。初见孙奎时的画面不禁又浮现在眼前,灰色的底板上被重重泼了一瓢红墨,那么突兀,又那么明亮鲜活,如彩虹般光芒四射。
素材:王晓静张广虎
编辑:巴峰明春
供稿单位:地球物理公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