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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里的本色菜饭

记忆里的本色菜饭

◎沈庆保

“菜饭”,属于奶奶的拿手厨艺。记忆中,奶奶擅长利用一些蔬菜的下脚料做菜,尽管缺油少盐,却能既当菜又当饭,深受家人的喜爱。老人家这辈子过的多是苦日子,可以说一直徘徊于温饱的边缘,后来日子稍微宽裕些,她却患脑出血突然辞世。只要想起她,总忘不了她昔日的忙和苦,还有她做的一些菜饭。

先来说一下用来腌咸菜的“辣疙瘩”。辣疙瘩学名根用芥菜,上部呈球型,下部有尖尖的根须,很像圆萝卜,但个头较大,不适合生食。由于其样子像个疙瘩,切开后有股辛辣味,故得名辣疙瘩。每年霜降前,各家各户开始采收辣疙瘩。爷爷拉着平板车,将辣疙瘩整棵拔下来运回家,在院子里堆了一大堆。接下来就该奶奶忙乎了。她拿起菜刀在瓷盆沿上来回蹭了蹭,然后搬个小板凳在辣疙瘩堆前坐下,开始专心致志地削辣疙瘩。第一刀削去其顶上的缨子,然后再削下面的根须。削下的缨子稍加晾晒就入缸腌渍,而根须则集中起来,洗净后剁碎成丁,加点豆钱子入锅翻炒。炒熟后,满锅白亮,吃起来又面又香。

对于奶奶而言,辣疙瘩可是好东西。那时蔬菜紧缺,油水少,辣疙瘩的作用在她老人家的手里发挥到了极致。一般,它有三种吃法:一是熟吃。将其腌透,反复浸汁晾晒,最后与腌透的缨子一起入锅,倒入汁水煮透。煮时必须用文火,最佳的燃料是碎柴禾、干树叶,以及积攒多日的干牛粪。在煮的过程中,辣疙瘩的颜色先是变黄,最后变黑,成为货真价实的黑咸菜。黑咸菜在汁水浸泡的条件下,可在缸里存放几年不坏,随吃随取。但是,它见不得生水,否则要变质。二是生吃。这里又分两种,其一为土法腌制酱菜,利用煮咸菜的汁水,浸泡腌透且晾晒干的生辣疙瘩即可。再就是将辣疙瘩切成丝,腌制辣疙丝,放入煮熟的黄豆粒,撒入干红辣椒面,滴几滴香油,就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开胃小菜。

在我们苏北乡下,经常可以听到“罢园”这个词。罢园专指到了某个时节,将蔬菜或作物进行集中收获。主家或生产队罢园之后,大伙到里面“捡漏”,试图找寻一些意外收获。别人家的辣姜罢园,奶奶则去掰些嫩嫩的姜芽,然后入锅煸炒,炒出一锅别有风味的清香来。下霜前,辣椒罢园,拔下的辣椒棵上总会遗留一些嫩嫩的“椒纽子”,奶奶绝不嫌弃它们,将其通通摘下,然后剁碎加些豆沫入锅炒。炒好的椒妞子一点也不辣,正适合我们小孩子吃。甚至,在雨季的辣椒田,哪怕是经水沤或虫咬后掉到地上的辣椒,奶奶也会捡起来,洗净,浸泡,然后炒着吃,炒出的辣椒不辣且别有风味。年少时,最期待西红柿罢园,奶奶摘下一脸盆青柿子,只需几个鸡蛋,我们就可以喝上好几顿美味的西红柿蛋汤。

春天回暖,菠菜疯长。稍不留意,菠菜竟然长有半米多高,茎变得空心,甚至菜的顶端冒出了花苞,其价钱自然比较便宜。某些种菜的老汉,总想着菜长大了能卖个好价钱,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最佳时机——菜老了!家乡有句顺口溜:“庄户老汉生得怪,菠菜上墙才得菜”,说的就是此事。我的掉了好几颗牙的整天弓着腰的奶奶,于是将爷爷买来的一大捆廉价的菠菜洗净,去根,焯水,向热锅里加点猪油,撒入葱花,水开后加入菠菜和少许粉丝,烧上一大锅菠菜汤。老人家带头盛上一碗,心安理得的泡上一大块干煎饼,连吃带喝的,满脸笑容。

仔细回想,奶奶最拿手的还是做渣豆腐和豆腐渣。二者尽管名称相似,但终究是两种不同的菜。渣豆腐是青菜做的,老青菜帮,白菜,眉豆干,或萋萋芽、荠菜等野菜,甚至还有杨树穗子、槐花等,择净,焯水,加上豆沫入锅,长时间煮炖,一锅好菜饭就诞生了。至于豆腐渣,奶奶更是舍不得喂猪,切些萝卜条,加盐,稍微放点油,炒,干干的,有些糊,但特别香,吃起来特别压饿。有时,我会将炒好的豆腐渣加到稀饭里,用筷子一搅,喝上一大碗,直到打出的饱嗝满是幸福满足的味道。

奶奶做这类菜有个诀窍:素菜荤炒。这里的“荤”是指荤油,也就是猪油,冷凝后如脂似玉,香气诱人。据说,猪板油比花油出油,一斤板油能出七两荤油,剩下的油渣是个好东西。但板油价高。家里没有钱来买猪板油,就买相对便宜的猪肠子。猪肠外面的花油也出油,爷爷就隔三差五买点猪肠子回家。于是,奶奶便蹲坐在水井边,仔细地将肠子外面附着的一层花油刮下,入锅熬出一汪荤油,再慢慢倒入一个小瓷坛内。寒风凛冽的冬日,奶奶隔三差五的,用荤油做一顿渣豆腐和豆腐渣,或炖上一锅泡开后的眉豆干,权当改善全家的伙食。不知不觉,一个冬天,因为这些菜饭我胖了好几斤。

本色饭菜,简单生活。这些菜饭的味道均较为寡淡,保留了各种食材的本色,是神奇的组合让它拥有绝尘而出的味道。可是,饭店现在也会推送那些让人怀旧的豆沫菜,味道不错,但只要细品,总缺少过去那种纯正本真的味道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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