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游有诗云:“黄瓜翠苣最相宜,上市登盘四月时。”又到吃莴笋盛季,菜市场便宜到二块五一斤了。我趁着便宜,买了几根,准备回家做腌莴笋。虽然超市里咸菜各式各样,种类繁多,但很难找到腌莴笋的影子。上海人喜欢将新鲜莴笋凉拌吃:切丝,放盐、糖、葱花,滴几滴醋,放一勺麻油。喜欢吃辣的,放几粒切碎的红椒一拌,养眼、爽口。但我只是偶尔凉拌一盘,从不多吃。因为从小听大人说,莴笋性热,吃多了容易生眼屎,因而很少买进家门。然而我念念不忘妈妈腌制的莴笋:韧、香、脆。那种韧中有脆、咸中带甜、清香绵长的味道,至今让我难忘。
小时候,每到四五月莴笋上市,妈妈总会挑选一些又肥又壮的莴笋,大清早就忙碌起来,趁着烧早饭的功夫,去皮切片,腌制。等到忙完中饭,洗好碗。又忙着冲洗腌制好的莴笋片,晾干水分,用筛子或簸箕摊开晾晒在院子里,又忙其他的事情去了。“农家四月闲人少,才了蚕桑又插田。”微曛的阳光,照射在碧绿的莴笋片上,散发出淡淡的清香,和着小院墙上的金银花香,静静流淌。院里的栀子花正在含苞,可爱的花猫慵懒地躺在树下打着哈欠。小黑狗趴在院门口,守护着家。只有它们,才是最安静闲适的。
晚上,我们在灯下做作业。劳碌了一天的母亲,便在厨房腌制晒好的莴笋。只见母亲将晒好的莴笋过清水,洗去浮尘,沥干水分,搁盆里,放点糖,五香粉,放点切好的辣椒片,放几颗白嫩嫩的大蒜瓣。然后用力揉,将佐料都揉进莴笋里面。在揉制的过程中,可以看见母亲额头细密的汗珠,可以闻到莴笋散发的淡淡香气。母亲边揉边拈一块放嘴里试咸淡。如果不够咸,再加点盐。看着妈妈试味道,我们忍不住围过来。她便微笑着,放一片给我们嘴巴里:韧、香、脆,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。
灯光照在母亲那光洁的额头上,乌黑的发丝垂落在面颊旁:年轻、秀美,娴静、利落。母亲用她那一双巧手,何止给我们带来丰富的味蕾享受?还有那裁剪得体的裙子、针脚细密的布鞋,甚至引起别人羡慕的学生头的发型,都是出自母亲之手。她用勤劳的双手,睿智的头脑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将清苦的生活过成了花开的时光。
“少壮能几时,鬓发各已苍。”如今,我们长大了,母亲亦老了。想吃腌莴笋,再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她辛苦。儿时母亲亲手制作腌莴笋的印象深刻,我决定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
回家后,将买来的莴笋去叶削皮,切成大小一致的两三厘米厚的片状。太厚不容易晒干,太薄又容易晒成脆皮,无嚼劲。将切好的莴笋片放入盘中放盐腌制,过段时间给它搅拌翻身。等到盆里出现一汪绿水,莴笋片明显变软,用清水过滤一下,晾干水分,放置太阳底下曝晒。根据经验,也可以不清水冲洗直接晒,但不容易晒干,遇到太阳不好,就会发黏发红变质。清水滤过的更容易晒干,且不易发黏变坏。家里没有晾晒的筛子,只能放在洗菜沥水的塑料篮里,战战兢兢地放置在阳台外面的晾衣架上,时不时打开窗户看一看,有没有被风刮下阳台。莴笋丢了事小,可不能砸坏底下停放的一排排车辆。
这样提心吊胆地看着太阳西斜,终于到了将它收进屋里的时刻。此时的莴笋片,经过太阳的加工,已经变得干燥柔软,散发出淡淡的清香。如果太阳不好或晒的时间不够,第二天还可以接着晒,但时间一定要把握好。否则腌出来的莴笋不是没嚼劲就是太干没味。洗浮尘,晾干,搁盆里,放佐料,然后用力揉,这时候可以闻到蒜的辛味,红椒的辣味、莴笋的清香味。装瓶。碧绿的莴笋片、红红的泡椒、白色的蒜瓣,真是赏心悦目,引人垂涎!由于蒜瓣是新鲜的,必须要腌制好才能吃,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就可以开封。如果保存,放置在冰箱里,什么时候想吃就可以拿出来,滴上几滴香油即可享受。
或许是受地域限制,晾晒的时候不能尽情享受阳光,亦或是没继承到妈妈的真传,我做出的腌莴笋总没有妈妈做的香,偶尔还发酸,不脆爽。无论加多少调料,晒几个太阳,可惜自己怎么也制作不出妈妈腌制的味道。
“几茎莴笋上市新,万事皆因清苦成。寤寐不忘冰檗操,菜根咬得见深情。”身处异乡,想念的时候,尝一尝自己做的腌莴笋,也算是一解相思了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