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该用父亲这个词,还是直呼爸爸,去写接下来的内容。父亲与我有一道鸿沟,不同年代的经历导致观念差异,父亲是见不得浪费食物、懒起贪睡、杂乱无章;爸爸更亲近,可以让我骑在肩头、给我做酱油汤、带我去公园。
他是父亲,也是爸爸。他离开我三年了,每当我吃到热乎的咸菜豆腐,那就是爸爸的气息,也为了纪念父亲,我总不会忘记这道朴素的小菜。
我是最小的女儿,他的规矩很多,但相比下,对我要求很少。我更爱叫他爸爸,是叠词,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哥哥会叫“爸”、或者“父亲”,6个孩子中,只有我可以用爸爸工作的电脑看动画片,也只有我可以在早晨赖在爸爸怀里不起床。
小的时候,我跟妈妈商量:“以后不管你怎么跟爸爸吵架,我都是喜欢爸爸的可以吗?”这是在一次父母争吵后我小心问出的话,我害怕爸爸离开这个家,回到那些孩子身边,不要我。我不允许他们之间真正的崩裂,我喜欢爸爸,也爱妈妈姐姐,我想把我们粘成一个稳定的小三角,家一直在。
争吵愈加频繁,生活总是拮据。爸爸个子很高,腰板很直,头发一丝不苟,无休无止的老四样:西装、西裤、衬衫、皮鞋。他是知识分子,有文人的傲骨,对万事万物都秉持一份严谨。我总记得早晨,他提着黑亮公文包,缓缓将车推出楼道,大步跨上车,车的坐垫上系着一个拼布小座套,蓝色的。
爸爸从事文化工作,靠笔杆换得微薄收入,文人相轻,爸爸与同事关系并不亲近,除此也没有什么朋友。他和妈妈的夫妻之名,起初就不被祝福,当年为了维持家庭生活,爸爸开口向单位领导借钱,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一次羞辱,谈话的办公室有一个麦克风,联结各个办公室的广播,他们的详实的谈话内容,和爸爸竭力对大家掩饰的窘迫生活,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。他没能借到钱,也没能咽下这口气。
一家人围坐,就着咸菜豆腐往嘴里送粥,屋顶上一根光秃秃的电线坠着一个灯泡,发出幽幽的黄光。
这是我童年生活的至暗时刻,待业的爸爸、病困交加的妈妈,孱弱的我,一个一贫如洗的家,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“穷在闹市无人问。”
有人乘着时代变迁的机遇成了有钱人,我们家终于摆脱了吃剩穿旧的困境。日子渐渐有了起色,爸爸偶尔宴请,总会提前去离家不远的饭馆,对比饭菜价格,提早订好桌,有时会咬咬牙点两个贵价场面菜,但总会有一道烧豆腐。爸爸说豆腐便宜,但很饱腹,他自己可以多吃点。
一桌菜吃到最后杯盘狼藉,鱼虾肉蟹总有剩余打包的时候,但豆腐不会被爸爸剩下。穷过的人,会落下穷病,总会带着罪恶感过好日子。
直到几年前,爸爸来我的城市看我,还不舍得买一张百元软座高铁,他拎着又重又大的包,在两节车厢间展开一张折叠马扎,晃悠悠3个小时。
他那时已经有了些积蓄,为我置办娘家婚礼,大大小小也邀请了十桌,不收礼钱。又过了两年,他来我的城市看我,给我拿了十万的现金,我就知道,爸爸真的老了。
那年爸爸70岁了,他在43岁才有了我,他认真了一辈子,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,晚年才有所成就,但身边儿女已经各自归巢,我们忽略了爸爸的晚年,那是他唯数不多的自由时光。
一生要强的爸爸
我能为你做些什么
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
谢谢你做的一切
双手撑起我们的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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