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孙会昌
我的老家在鲁西平原,离黄河北岸不到十公里的一个小村庄--前范集。庄里八个姓氏,几百户人家,一直沿袭着古老的习俗,透射着纯朴的民风,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乡野泥土的气息。
记得那是年冬,我刚7岁,弟弟4岁,爷爷、奶奶和母亲种地,父亲是民办教师(年转正),他是教学、农活两不误,就这样,我一家人靠父亲极少的工资和种地而生活。
也不知爷爷什么时侯,在哪里学会的做豆腐,为了贴补家用,爷爷决定做豆腐卖。
奶奶先选好粒粒饱满的黄豆,仔细地挑除石子、草棍等杂物。淘洗干净,用清水浸泡,让豆子全部自然地吸收水分至肿胀,要泡上一个整夜才行,奶奶说:这道工序叫泡豆子。
第二天,奶奶用清水将泡好的黄豆清洗并捞到水桶里,提到昨天才安装好的石磨旁。奶奶用盛饭的勺子,把胖嘟嘟的黄豆倒进石磨磨眼里。爷爷用力而有节奏的晃动木晃子,石磨一圈圈匀速的按顺时针转了起来。豆子便争先恐后的往磨眼里挤,一会儿,上下两扇圆圆的石磨缝里,就淌出好多白里透着点淡黄的豆浆,奶奶说:这叫晃磨子。
晃好了豆浆,做豆腐的原料就基本准备得差不多了。豆浆从磨盘的口子里,流入下面接着的水桶内,待水桶要满时,再倒入豆腐包里。
爷爷双手拽住盛豆浆包的四角,来回抖动。再用木质夹板,夹住豆腐包,用力挤压,挤到不流豆浆为止。流出的浓香的豆浆,透过纱布的细密窟窿眼,哗哗地流到八印大铁锅里,这道工序叫过滤,爷爷告诉我。这是个力气活,更是细致活和慢活,出豆腐多少全在于此。
纱布内剩下的就是豆腐渣,它可以用来蒸豆渣窝窝,叉豆渣菜吃,做豆渣咸菜,还可以当饲料喂牲畜。
去了渣子的豆浆,全部进入了大铁锅内,奶奶在灶膛里生火,拉着风箱“呱嗒哈嗒”地响,熊熊的火焰,映得奶奶的脸红彤彤的。大火烧开锅后,转小火慢煮,豆浆翻滚,咕嘟咕嘟地冒着雪白的大气泡,奶奶拿起勺子在锅里搅一搅,豆浆恢复了平静。为了保证豆腐质量和口感,要烧开三锅才行。火若大了,就会粘锅底。需不停地用勺子搅动豆浆,一防糊锅底,二防从锅沿溢出。
爷爷将熬好的豆浆,舀在不到一米高的大瓷缸里,开始点豆腐了,爷爷说:这绝对是个技术活。他向缸里慢慢地倒卤水,用勺子不快不慢地搅动着。点卤水是关键,点少了,豆腐嫩,点多了,豆腐老,味道发苦,渐渐地翻起了豆花儿,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,只见雪白的豆浆,瞬间就变成了大块大块的豆腐脑。
豆腐脑点好了,爷爷把空豆腐盒子搬过来,并在底部铺好了干净的大块豆腐布,用水舀子一下一下舀进长方形带木框边的盒子内,豆腐脑与木框子平行后,将豆腐布四面折叠包裹好,上面盖好木板,搬来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压在木板上面。让它慢慢渗水、成形。待一个多小时后,水都渗净,一盒纯人工制作的大豆腐就问世了。
搬走石头,取下盖板,打开平平整整的豆腐包布,豆腐上面清晰的印着包布的花纹。因爷爷用石头压的实在,时间又长,所以豆腐水分少,就如爷爷说的那样:咱这是高梁饼子豆腐,味美鲜嫩,清新可口,营养丰富,炖得着,吃了这回想下回。
那时,奶奶常夸我:“小子不吃十年闲饭。”别看我才七岁,卖豆腐是我的活。哈哈,我家前家后,走街串巷地敲梆子当吆喝卖豆腐。怎么?想买豆腐的去你家秤?不尽然,近邻肯定自己去买,远的告诉我要多少,我回家秤好,送货上门。付钱的,我就收好记好。用豆子换的,我家记账,农闲时,爷爷再上门去收,从来没错过事。
豆腐渣免费送给乡亲们是常事,天天有乡亲打听着做豆腐的时间,拿着搪瓷缸来我家买豆浆、豆腐脑。
做豆腐很有象征意义,“腐”与“福”谐音,做豆腐,意味着收获幸福以及福气。卖豆腐意味着福多,爱出者爱返,福往者福来嘛!
因我家豆腐细嫩且水分少,上午十点做好的豆腐,下午不到四点就断货,甚至是自家留下炖着吃的,也被央求买走了。有乡亲劝我爷爷,一天做两个豆腐也不愁卖。爷爷摇着头说:忙不过来啊!
元代张劭的《豆腐诗》中前四句是这样描写的:“漉珠磨雪湿霏霏,炼作琼浆起素衣。出匣宁愁方璧碎,忧羹常见白云飞。”你看珠雪、琼浆、素衣、璧玉、白云,形象地喻尽豆腐生成中的美感。而宋代朱熹则认为,种豆子的不如做豆腐的省力赚钱:“种豆豆苗稀,力竭心已腐。早知淮王术,安坐获泉布。”哎!孰不知,只有亲自制作过豆腐的人才知道,这活儿不但需要精湛的技术,更需要力气,这过程绝对是需要汗水和艰辛的。
四十五年了,再想品尝到我老家自制作的美味大豆腐、可囗的佐餐豆渣咸菜,只能在梦中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