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午饭后,照例是顺便转一下,或者到小公园转一圈,看看绿色植物,给在电脑屏幕前劳累了一上午的眼睛“喂”点绿色的食物,或者到菜市场上溜达溜达,买些新鲜的蔬菜带回家备做晚餐的食材。
在一家蔬菜小店的菜筐里,就看到了童年时熟悉的蔬菜,嗯,是模样儿很熟悉的淡绿色菜疙瘩,搜索童年的记忆,却想不起这有点儿绿莹莹的菜疙瘩,在老家叫什么名字了,或者说不确定叫什么名字了。问蔬菜店主,店主说,是“芥菜疙瘩”。
芥菜疙瘩。芥菜疙瘩。感觉童年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,对的,对的,这可不就是小时候老家咸菜缸里腌的芥菜疙瘩嘛!
记得当时,基本上是隔年种一次芥菜疙瘩。把芥菜从地里收回来后,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洗去芥菜疙瘩上面新鲜的泥土,控控水,整个儿的放到咸菜缸里去。至于芥菜疙瘩上面的绿色樱子,印象中一般也是洗干净后放到另一种小瓷缸里,用盐腌了。
那时候,家家都有一个大缸,大约有五六岁小孩高,敦敦实实地站在院子里,一般还会站在院子里比较居中的位置,缸里面腌着各种咸菜,芥菜疙瘩就是咸菜缸里的主角,其它的配角则有青萝卜、胡萝卜、嫩些的白菜疙瘩、绿色的扁豆角、长长的豆角等等。绿色的扁豆角、长长的豆角等是我们小孩子随手放进去的,好腌,过不多久就会被我们一根根地捞出来,就着窝头吃掉了。芥菜疙瘩囫囵一个,块头也不算小,需要在咸菜缸里腌好久,才能腌透,才能腌出岁月的馨香。
一年四季,早饭和晚饭的菜基本上都是要从咸菜缸里出的,咸菜缸是一大家子人家的命根子。我的奶奶似乎就是咸菜缸的尽职尽责的守护者,晴天的时候,她会记着为咸菜缸掀掉遮盖,让里面的各色腌菜见见阳光,晒晒太阳。如果赶上阴天下雨刮大风,院子里就会有奶奶踮着小脚碎步快走的身影,她要赶紧为咸菜缸盖上盖子,再在盖子上覆上一层塑料片,有时还要压上一块砖头,以免风大了把盖子和塑料片刮飞了。如果咸菜缸里面进去雨水,那一大缸咸菜可就会慢慢地发臭、烂掉。
咸菜缸里的老汤,在我印象中是经年不换的。偶有的年头,需要倒倒缸,把缸底的沉淀物舀出来,清洗一下缸底,再就是把新的芥菜疙瘩放进缸底,陈年的芥菜疙瘩放到上面来。也许正是因为奶奶尽心尽职的守护,我家的咸菜不仅一直没有腌坏过,而且腌制得风味独特,颜值颇高。一个个芥菜疙瘩,刚放进去的时候,里面外面都是白刷刷的,显得苍白又浮浅,可是在咸菜缸里腌制上一年、两年之后,就里里外外变成了美丽深沉又靓丽光鲜的酱色,散发着淡淡的咸菜清香,让人能充分感受到岁月的神奇魅力。
把腌好的芥菜疙瘩捞出来,清水里冲洗一下,然后一刀刀切开,切成细细的咸菜丝,搭配上几根绿莹莹的香菜段,滴上几滴香油,就成了早晚餐中必不可少的美味小菜了。咸菜也换着花样吃,有时就在锅里放进去半勺油,翻炒一下,炒熟了的咸菜丝更受一家人的欢迎,吃起来香喷喷,还软软的,不用费力咀嚼,很可口。再奢侈一点,母亲炒咸菜的时候,往锅里磕上两只鸡蛋,当然更好吃啦。
后来,我在离家颇远的乡中学读书,寄宿,因为学校离家有几十里路,回家特别不方便,有时候两三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,学校里有食堂,中午和晚上,也有炒制的大锅菜,但是,求学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农村孩子,家里都不富裕,尤其是女生,在当时的农村,家里能够供女孩子上到中学就已经很不容易,甚至是很幸运了,女同学们都很节俭,懂得体贴家里父母的辛苦,住校的同学,在学校的一日三餐,基本上都是在吃从家里带来的咸菜。吃饭的时候,三五个要好的同学围在一起,取出各自带咸菜的瓶子,高高矮矮,胖胖瘦瘦,摆在一起,你吃一勺我的,我尝尝你的,虽然生活艰苦,但也没觉得苦,倒是快快乐乐的。咸菜一天天吃下去,家近的同学至少可以一星期回家一次,带些咸菜和其它生活用品来,我带的咸菜吃光了,回不了自己家,就到外婆家带上一罐头瓶或者两罐头瓶的咸菜,外婆家的咸菜就没有腌好,有一年可能是进了雨水,腌臭了,颜色黑黑的,虽然很咸,但是吃起来口感很差,还有股不好的味道。我在乡中学读了四年书,家里的咸菜疙瘩也陪伴了我四年的时光。
咸菜疙瘩腌制得再怎么好吃,毕竟也是咸菜疙瘩嘛,谁家有拿着咸菜疙瘩走亲戚的吗?我就曾带着咸菜疙瘩去姨妈家。姨妈特别钟情我家的两样东西,一个是咸菜疙瘩,另一个是母亲手织的老粗布。于是,有时候去姨妈家,母亲就会从柜子里取出布卷子,剪下一两丈,让姨妈给孩子做鞋用、做被里用,再捞上几个腌好的芥菜疙瘩,包好了。
忘了是哪年哪月,用了好多年的咸菜缸光荣下岗了,自然,家里再也没有种过芥菜了,现在,连芥菜叶子长什么模样,我都记不住了。
我参加工作的多年之后,有一年因为工作关系,到菏泽的相关单位走访,回来时,对方送了我两份当地的特产,其中一种就是腌制的芥菜疙瘩,一个一个的芥菜疙瘩,单独真空包装,腌制得色泽酱红,打开后,我竟然闻到了小时候那熟悉的咸菜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