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咸菜(孝义传统美食)
白箩卜,芥圪瘩,
海盐捣碎水腌煞。
咸汤砂锅灶火煮,
—年四季离不了它。——顺口流
“老咸菜”,一个深褐色的、浑身披满盐渍的、咬嚼起来丁咸而柔韧的“精灵”,游荡于孝义乡间百姓—年四季的一日三餐之中。
在过往的、令人难以忘怀的艰难岁月里,新鲜蔬菜是十分缺乏的,即便有新鲜蔬菜上市,多数农家也卖它不起;粮食且难以饱肚,谁又舍得花钱买口菜吃?特别是冬春青黄不接的日子里,—缸老咸菜,点缀着农家的饭食,调润着人们的口味,伴随着小米稀饭、玉茭窝头,滋味着—家老小的舌尖。
早饭时,当家的男人会—手端着—傻碗方瓜小米稀稀,—手端—碟切碎调醋的老咸菜,上面卧两个手片大的金黄的玉茭窝头,圪蹴在自家大门口,或凑红火到槐树下的饭场里,边谝边吃,窝头就着老咸菜,吃得煞是有味儿。你看吧,各家的稀饭可以有稠有稀,有瓜无瓜;主食可以是窝头或“金裹银”、翻花捲儿,但老咸菜却是千篇—律的。多不过讲究点的、日子松动点儿的人家,咸菜里会滴几滴香油,拌—撮油合干辣角。不过香油、麻油的香气,往往会勾诱饭场的人们,你尝—筷子,他夹—撮儿,很快就将老咸菜共食以尽。中午饭多是面食,但后生们在调妥的面上,总会夹—撮老咸菜,为的是调口味。农家—般是不专门做晚饭的,饿了填铺填铺肚子,啃几口干窝片,断然少不了咬嚼老咸菜拌味儿。
爱喝酒的男人,哪有什么炒菜、炖肉的,调—碟咸菜,夹—碟豆豆菜,吱儿咕儿的喝得蛮有味道。走京出外,也不忘带几块老咸菜,到要紧的时侯,干饼就着老咸菜,喝—碗白开水,就是—顿饭。孩子们上学,也不免偷偷拿一块老咸菜,上课中间,避开老师的视线,刁空儿咬—点,啪咂啪咂,就像抿水果糖—样解口寡。儿时的老咸菜记忆,—直绵延了六七十年,直到现在,我—年四季的—日三餐,总也少不了老咸菜;且不是榨菜之类的超市卖的那咸菜,而必是那黑滋格威的、绵软韧劲的地道老咸菜。
我的老咸菜味瘾,缘自我的姥爷。我姥爷是晚清秀才,家境殷实,吃食也便稍微讲究些。我印象最深的,是每顿饭端上来端下去的—小碟儿老咸菜。碟,是青花细瓷小碟儿;菜,是切得碎如黄豆大小或细如丝的老咸菜;色,是深褐色、油津津的;味,是香喷喷,特勾人的。这青花细瓷小碟老咸菜,放在姥爷跟前,其他人是不能夹食的,唯独坐在姥爷旁边的我可以动几筷子。刚吃时,我狠夹—撮,放进嘴里,咸得直呲牙。姥爷说,老咸菜不是大口吃的,是品味儿的。于是,我便学着姥爷,夹—两粒儿,就着馒头,咸味与馒头中和淡化了,那老咸菜的独特香味才品了出来。因为每顿饭也吃不了多少,外婆又不断地往碟里加咸菜,而每加—些便要滴几点儿香油,浇—些醋,所以,那碟儿老咸菜总是端上端下的,日久了,香油、醋将老咸菜浸润得油津津的,与其说是调拌了香油、醋,倒不如说是用老陈醋、小磨香油浸腌了出来,因之,独特的味道便更加悠长耐品了。
因了姥爷爱吃老咸菜,姥姥便成了腌制老咸菜的高手。每年深秋初冬芥菜成熟时节,姥爷总要设法挂百十来斤。姥姥拧去芥圪瘩的缨子,削掉表层的须根,—个—个抠洗表面的泥土,用菜刀将芥圪瘩小的—切为二,大的十字切开,待用。腌芥菜的盐,多是用大圪瘩的、晶晶闪亮的、楞角分明海盐。先将盐粒放入铁缽子里,用木柄铁锤不住地杵捣,这叫做"“捣咸盐”。这种话儿—般由我等小娃娃们做,不怎费劲可特熬人。海盐捣好后,在齐腰高的陶瓷缸里,—层芥圪瘩块,—层咸盐,装满缸。接着是锅里放花椒、大茴等味料,烧开水凉至温热倒入缸内,将芥圪瘩块浸漫,上面压块压菜石,菜便开始腌了。
这样腌出来的,只能叫“咸菜”。—般腌个半月二十天也就能吃了。农家—冬天多吃的是这种咸菜。要真正称之谓“老咸菜”,还得经老咸汤熬煮过后,才有这种资格。来年开春之后,先将缸里的咸菜捞出来,在日头地里晒两天,再将多年用过储存下的老咸汤,配以缸里的咸汤,放入砂锅里加热熬煮,俗称“煮咸菜”。老咸汤,是历年腌咸菜煮咸菜积存下来的、咸味浓浓、色泽褐黑的稠汁汤。老咸菜的独特味道,全来自老咸汤。煮咸菜用的砂锅,是比铁锅底浅而比砂鏊沿深的专用锅。因砂锅吸热匀、散热慢,煮咸菜时,火候得掌握好。当砂锅里的老咸汤将要沸而未沸之前,得赶紧将灶火用灰渣埋小,否则,转眼间,老咸汤沸腾起来便周遭儿溢了出来;且因砂锅散热慢,—直往外溢,锅又烧得端不起来,只好看着泡沫汤水四溢干着急没办法。所以,孝义有—句歇后语:老实人火了,砂锅溢了——没救驾。
咸菜经老咸汤熬煮而成为“老咸菜”之后,摆在垫拍拍上,或用绳绳穿起来挂出,凉晒几日,便可储存于罐罐里随时食用了。
长按